职校生的毕业季：不少专业“几乎百分百就业”有人可上本科却选了职校学殡葬

  6月，20岁的小苏（化名）从福建龙岩的一所职业学校毕业，她学习的是中西面点烘焙专业，在实习期间已经和福州的一家餐饮企业达成就业意向。离开学校后，她顺理成章地来到福州。这家餐饮企业包吃住，一个月4000多元的工资，小苏还比较满意，“现在是试用期阶段，以后随着资历的提高，这个收入也还能涨。”

  这个夏天，有千万计的年轻人走出校园进入社会，其中不少是名校毕业，顶着“天之骄子”的光环，但是也有很多像小苏这样从技术学校、职业学院、职业高中走出来的学生。据统计，我国现有职业教育在校生3000万，未来几年他们也将陆续进入社会。

  毕业季，这些技校职校生也面临着各种人生选择，有的班级因为所学专业贴近社会需要，几乎百分之百就业，有些人为了更高的学历而选择多走几步，还有人在面对本科毕业生的时候，依旧会在心理上有那么一点“不自信”。

  和小苏一个班的有40多名学生，除了个别同学打算继续考取大专外，全部和企业签约了工作，“大多数同学的工作都是毕业前就已经在实习期间找好了的，几乎都是餐饮企业，收入多在几千元，而且一般都包吃住，技术好一些的同学可能还会更高一点。”

  董婕妤是这个班的西式面点老师，她介绍，技校教育体系下成才的可能性有很多种，一种是就业，而且就业率很高；还有一种是通过参加全国职业技能大赛，或者世界技能大赛，成为技术能手。很多人很年轻就被特聘为老师或被聘为助理教练，也可能被别的同类学校或公司邀请过去做教学示范。另外，同样有很多升学的可能性。

  “这个专业就业是不成问题的，职业学校的大多数学生动手能力更强，我们职业技术学校也会根据学生的特点进行培养，有了一技之长，大多数学生基本早早就被用人单位签下了。尤其是那些参加过国内、国际职业技术比赛的学生，毕业了还可以直接成为副厨，收入自然也会高一些。”董婕妤说。

  2018年，董婕妤来到现在的这所职业技术学校担任西式面点课的专业教师，属于“双师型”教师，就是有教师资格证和职业技能资格证双证。

  相比于其他高校的排课，董婕妤介绍，以西式面点的实践类课程为例，由于需要制作、烘焙，每节课的时间都会比其他高校的文化课要长，这也需要她根据真实的情况随时调整上课的时间和节奏，以达到最好的授课效果。

  “很多年前大家可能是对职业教育学校有一些偏见的，觉得这里的学生是因为学习不好等原因才来到这里，但是到这里当了教师后我才发现，其实这里的学生动手能力很强，而且学校的教学目的是以就业为大方向，培育学生时更有明确的目的性。”董婕妤说，学校的管理也比较规范，上实践课时为了让学生能更投入，会提前把手机统一收上来管理，“另外就是在于老师的引导，职业学校的学生可能在第一年的理论学习相对薄弱一些，但是随着逐渐进入实践课程，他们会有很多闪光点出现。”

  “我们学校近些年也开办了电商、商贸等专业，另外就是传统的机械类、电工类，以及旅游商贸等专业都很好就业，可以说学生在毕业前的两次社会实践阶段，也就是毕业前好几个月，就已经会和企业达成就业意向，几乎不存在就业难的情况。”不过，董婕妤也表示，职业技术学校的一些文科类专业就业还是有一些困难。

  从隶属关系上看，技术学校是属于各地的人力和社会保障部门管理，而职业高中隶属于教育部门来管理。在初中毕业后，除了进入普通高中、技术学校的学生外，还有一部分学生会选择进入职业高中。

  “在很多人的观念中，职业高中的学生都是学习不好而被‘分流’到这里来的，但是五年读下来，我发现无论是从学校管理上还是同学们自己的状态，和普通高中的差距越来越小。”2002年出生的小陈说，她初中毕业后进入浙江台州的一所职业高中学习，“中考之后我的成绩不是太理想，当时也能够进入普通高中，但是那所学校教学质量一般，我感觉即使读了也不一定会在高考中取得理想的成绩，刚好我后来读的这所职高有‘五年一贯制’的项目，我最后就选择了这所职业高中。”

  “五年一贯制”是指初中起点的高职专科教育，招收参加中考的初中毕业生，达到录取成绩后，再进入普通高等学校的分校办学点即高等职业技术学校学习，进行一贯制的培养。例如小陈在2022年拿到了大学专科学历，随后又参加专升本考试，按照计划，2024年就能够拿到大学本科学历。

  在职业高中，小陈所学的是学前教育专业，按照学校的制度，每天6点10分起床，6点30吃早餐，早餐过后开始一天的学习。对于住校的学生，学校还安排了晚自习时间。“相对于普通高中，职高对于文化课的学习会抓得弱一些，但是每天的安排还是挺紧凑的，至少在我们职高，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种松散感。”

  小陈在职高时的班级有45人，2022年完成职高教育后，其中30多个人选择了直接参加工作。“因为学的是幼师专业，大多数同学选择去幼儿园工作，但是考编制很难，所以很多人和幼儿园签署的合同制名额，还有一部分就是去课外辅导机构。”小陈的同班同学小刘说，“只要想工作，几乎都能找到工作，只是有的工作收入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高。”

  除了参加工作的同学，像小陈等10多人选择了继续深造，他们通过了专升本考试，开始了本科阶段的学习。“按照计划，2024年夏天我就能够拿到本科学历，但是我现在准备考研。”小陈说，“坦率地说，初中的时候确实没有努力学习，所以中考不算理想，只能选择职高，但是并不是说读了职高之后就没有继续深造的可能。”

  今年6月，陈凡（化名）正式入职了一家新单位——江苏省连云港市的一家殡仪服务企业，成为一名殡葬师。此前三年，她在武汉民政职业学院现代殡葬技术与管理专业完成了自己的学习。

  这位00后女孩常常会在社会化媒体上分享自己的生活和工作，主持、插花、为逝者沐浴更衣、化妆，为特殊的逝者缝合、塑形、防腐……

  近期，“殡葬专业就业率基本达到100%”这一词条登上微博热搜，引发广泛讨论。据陈凡介绍，“班里同学有的去了事业单位，有的选择了服务企业，基本都找到了专业相关的工作。”但殡葬行业的从业人员并非都是传闻中的稳定高薪，事业单位编制对于学历的要求比较高，而不一样的地区的服务企业工资水平也不同，以她自己为例，目前的月薪在3000至5000元，月休4天。

  “从事殡葬行业是比较辛苦的，基本是24小时待命，由于各地风俗不同，出殡时间也不一样，熬夜和早起都是常事。有时候凌晨两三点钟正准备休息，如果有人逝世就要马上起床工作。”陈凡说，尽管日常工作辛苦，但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。高二那年，陈凡在做语文试卷时看到了一篇阅读理解，文中将殡葬从业者称为“种星星的人”，护送逝者走好人生最后一程，由此她对殡葬师这一行业心生向往。高考结束后，即使自己的分数可以报考一个普通本科大学，但她还是不顾父母反对，填报了武汉民政职业学院的殡葬专业，“当时还没有学校开办殡葬行业的本科专业，所以只能报了这所职业学院，而且没选调剂。”

  记者梳理后发现，我国目前至少有8所中、高职院校开设了殡葬类专业，去年12月，教育部公布《2022年职业教育专业目录增补清单》，将现代殡葬管理纳入今年职业教育专业目录增补清单，隶属于公共管理与服务大类，专业层次为高职本科。

  算上实习时间，陈凡已经在殡葬行业工作了一年左右。最初，她常常会受到逝者家属情绪的影响，整日陷入悲伤的情绪。如今，她已经具备较为专业的心理素质和专业技能，帮助逝者家属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。“有时候面对车祸造成的逝者，家属的心情是非常悲痛的，我会通过缝合或者填充、化妆，让逝者尽可能恢复原来的面貌。有时候家属甚至会跪着感谢我，我都会赶紧扶他们起来，那一刻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。”

  陈凡并没有觉得读了一所职业学院对自己有多大影响，反而认为职业学院在实际操作等方面更贴近工作实际。“对我来说，毕业后从事的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，或许别人看来很辛苦、很伟大，但我自己觉得就是我的工作而已，我是一个普通的人，拿着普通的工资，做着喜欢的事情，从中获得成就感，就已经够了。”

  董婕妤所在的职业技术学校有超过一万名学生，是“双高计划”院校。“对于职业技术学校来说，最重要的实际上的意思就是把技术教给学生们；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，是以毕业即就业为导向的。我们现在也会展开很多校企合作项目，学生毕业前就已经和企业对接过很多次了，还可以说未来社会需要什么样的从业者，我们就会去培养什么样的人才。”董婕妤说。

  2019年1月24日，国务院印发《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》，提出启动实施中国特色高水平高等职业学校和专业建设规划，由教育部和财政部一同研究制定并联合实施，“双高计划”真正开始启动，这也被称为“高职双一流”。

  2023年6月13日，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、教育部等8部门联合印发《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赋能提升行动实施方案（2023-2025年）》。当天上午，国家发展改革委召开专题新闻发布会，在回答红星新闻记者关于当前出台《实施方案》对推进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有什么考虑的提问时，国家发展改革委社会发展司司长刘明表示，我国现有职业教育在校生3000万，蕴含着巨大的人才红利，职业教育产教融合对于建立现代化产业体系、建设人才强国、全方面提升人口素质、以人口高水平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具备极其重大作用。

  对于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资金支持政策问题，国家发展改革委社会司副司长孙志诚在此次发布会上表示，在已有基础上，下一步将增补200所左右高职院校和应用型本科院校，安排中央预算内投资予以积极支持。

  正在准备研究生考试的小陈说，临近毕业的时候，在职高读书的学生对未来的安排大多分为两条路，一条是立即进入社会工作，另外一条是选择继续读书，“个人感觉无论是选择哪条路，都需要职高有更好的老师去指引他们，毕竟读职高的学生也多是十五六岁，很多认知还不明确，如果职业高中有更多好的老师，相信未来做这种选择的学生会更多。”